被哥哥这么一说，山杏的心里也紧了紧，两人小跑着到了人堆前。 “让一让，让我们进去。” “麻烦让一下。” 因为不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，两人也没敢赶人，害怕万一家里有了什么事情了，到时候连个帮手都没有。 “噢，是山林、山杏回来啦，你们快进去看看，家里来客人了，但似乎来者不善啊，你娘气得都晕过去了。” 听说娘又晕了，山林、山杏两兄妹几步就冲进了屋内，山林更是急得连背篓都没放下来， “娘，娘，你怎么样了？” “大少爷？” 耳边这一声，震得山林往后急退两步，反手搂了山杏，紧紧抱在了怀里， “大少爷，我是茉莉呀，您还记不记得茉莉了？”茉莉看到山林的动作，就知道自己绝没有认错。 “我不认得你。” 山林这时已经多少冷静了些，连说话的人都不瞅，只是搂着妹妹来到床前，“娘，你怎么样了？” 床上的山杏娘，此刻正萎靡地靠在枕头上，半分精神也无，直到山林的手抚摸上她的手臂，她才蓦然转过头来。这个蓦然，也只是她的感觉。她以为她转得很快，其实在大家的眼睛里，几乎可以看成是慢动作。 看到了一双儿女，山杏娘的眼睛里才有了些光彩：“山林、山杏，你们回来了。” “娘，你怎么样了，是不是不舒服。” “山杏、山林，娘怕是不行了，正好，府里有人要接你们回去，你们就跟着他们走吧，总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。” 山林和山杏一齐摇着头，山杏想不同，娘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。 “娘，这里才是我们的家，我们哪也不去，我们不认识他们，我们不走。” 山杏娘却只有一声叹息，她但凡是能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，她也舍不得抛下儿女们，可她自己知道，她确实坚持不下去了。 “茉莉。”山杏娘朝着兄妹两身后，勉强抬了抬手。 “彭姨娘，您有话就说，奴婢听着呢。”茉莉恭恭敬敬走到床前，站到了山林和山杏的身侧。 “山林，刚才茉莉说了，你母亲想你呢，惦记着让你回去，日日夜夜念得眼睛都红了。” 山林倔强地抓住娘亲的手，不肯放开：“我不回去，我要守着娘，我要和娘在一起。” “山林，二少爷在我们出府不久就夭折了，你父亲为了找你，费了好几年功夫，现在把你找到了，总算是了却了你父亲的心愿。” 山林依旧不听，茉莉伸手要拉山林：“大少爷，老爷真的找了您才好久，今天能找到您可真是太不容易了，您就跟奴婢回府去吧，老爷对您很是挂念呢。” 山林侧身躲开茉莉。山杏在哥哥身后看得清清楚楚，这个衣着精致的茉莉眼里，明显的闪过了一丝厉色。 “你们先出去，我要和我娘说两句话。” 山林头都没回，只是把目光牢牢地盯在娘亲的身上，目光灼灼。 “大少爷……” “我说你们先出去。” 山林口气强硬地把她打断了，茉莉停顿了一下，转身挥了下手，身边的一众人就齐刷刷地跟出了屋子，站到了院子里。 而原来挤在屋门口和站在院子里的乡亲们，则都退出了院子，站在了院子外面。 到了这种时候，娘三个也把话都说清了。 山杏娘觉得自己行将就木，年幼的兄妹俩如果回去起码不至于饿死。 山林却认为，即便父亲现在膝下无子，他回去能勉强活着，可父亲还没到完全不能生的年纪，他回去以后仍可能重蹈覆辙。更何况家里需要的是传宗接代的工具，山杏只是庶次女，一旦回到家里，日子必定艰难。 看着哥哥和娘亲哭作一团，娘亲的话却越说越利索。山杏心里渐渐被恐惧淹没，娘亲现在怕不是回光返照了！ 一时间，她有些恶毒的想，如果真要回去，不如就将生父毒到无法生育吧，这样起码能保全哥哥。 反正也是吃人的院子，没道理只能他们坑害自家，自家不能反击的。 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？ 山杏心里百味杂陈，只觉得先头那一个月只是日子苦些，可往后每天便只剩黑暗了。 那头，娘亲哭着叫她了：“山杏，你要听哥哥的话，以后回了府里，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哥哥了。他们府上没有男孩儿，你哥哥怎么也吃不着苦的，娘只是担心你。他们可不见得会对你好，所以，你要紧紧的跟着哥哥，知道吗？” “我知道的，娘，你放心吧，我会跟紧哥哥的。”山杏狠狠地点了点头。她知道那个地方应该不会任由她的性子来，可不管怎么样，也得先让娘亲放心了再说。 “哎，山杏真是好孩子，真乖。” 山杏娘把山杏搂进了自己的怀里，黯然的流下泪来，在儿女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喊中，撒手人寰。 听到屋里的哭声，茉莉疾步走进来，身后的丫头、婆子、家丁都跟了进来，屋子里立刻又满了。 茉莉确认彭姨娘已死，走近想把山林和山杏抱下来：“大少爷，彭姨娘既然已经去了，我们也家去吧，彭姨娘临走时，可是把你们托付给我了，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二小姐的，也让彭姨娘走得安心些。” 山林使劲地挣扎着，把妹妹圈在自己和娘亲中间，两只小手使劲的拽着娘亲的衣裳，不肯撒手。 茉莉又劝：“大少爷，乖了，人走了就得让她安心，不然她到了阴间，也会因为有牵挂而不能早日超生的，你忍心让你娘做个阴间的游魂吗？” 这个时候的人最是信神佛，茉莉终于把山林说动，他再想留住娘亲，也怕娘亲到了阴间受委屈：“我要把我娘好好安葬。” “这是当然。” 有了茉莉在，倒是不用兄妹俩操心任何事了，吃喝穿戴都给准备得妥妥当当，在山上给彭姨娘寻的坟茔地，还特意争取了兄妹俩的意见，办得很是周全。 大概茉莉也看出来了，若是不把这件事情办好，这大少爷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。就算是把人硬绑了回去，大少爷如果回了府，总能找到机会找自己算后账。 府里眼下只有这一位少爷，跟大少爷比起来，自己就是再得宠也只是个奴婢而已。 把坟茔地、棺材、墓碑都安排妥当了，后面下葬时茉莉还请了道士做法，和尚念经。又跟村里的里正联系了，给他留了些银钱，让他安排人，在头七、三七、五七、七七、九七的时候，去给彭姨娘烧纸清坟。余下的钱，就做为给村里的捐助了。如果村里有心，就在逢年节的时候，来帮着给坟头薅薅草。 山林再装大人，也不过才九岁，根本不懂得具体都要怎么做，只觉得这么做已经很足够了，最起码比自己想象得要好。 所以他已经很感激了，觉得回府也没什么了。 再者，娘亲已经去了，妹妹也能带走，这个村子里也着实没什么牵挂了。
